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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碎片

考完了化学、生物,走出熙熙攘攘的考场,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深吸一口气。今天是周六,正是社团活动的时间,去工作室看看吧。

走下教学楼的台阶,被动地接收旁的陌生同学的没有营养的语句,略向右看,1699竞赛的海报映入眼帘。是啊,正是1699竞赛,我高一时报了名,可惜跟市赛的时间撞上了,赶不回来。记得那时,和从小学就默契的搭档一起参加市机器人竞赛,去的二中。赛题记得不清楚了,印象中的主题是“保护木兰溪”,在比赛台上稀稀拉拉布了几个策略物,就没了。那时我的学长学姐都还在,只是来的不经常;而我却很有干劲,自习课、体育课、晚自习都往工作室里钻。我们当真投了大把大把的时间进去,学长学姐教的少,我作为程序员就自己开发技能。左右电机不匹配,就用陀螺仪制导;走的路程不知道,就手滚轮胎粗略计算,再一次一次慢慢微调;一遍一遍地和搭档讨论、争辩,一遍遍地拆卸……终于,我们小组抢在本部的学长与学姐的小组、同年级的另一组、楼上的综合技能组之前,拿到了全校第一个满分。那时真的很高兴,很高兴,还用编程的电脑打了把双人的造梦西游三。只是,学校的ev3设备质量实在是过硬,临场的时候陀螺仪故障,示数疯狂飙升,车就只会原地打转……

我踏过嘎吱作响的木质步道,渐渐听到博文约礼池的喷泉的声音。信步走进莆中楼,对路过的翁段长说声“老师好”,不假思索地左拐,右拐,上13级台阶,左拐半圈,再上13级台阶,穿过电梯间,自动地推向眼前的门。唉,又忘了,工作室的锁早换了,这扇我走了两年的门注定再难打开。摇头。走向后门,敲了几下。

门内的学弟开门了。走进熟悉的、冬冷夏热的工作室。一年前电脑换新了,不久前后黑板装了投影仪,但设备、零件却几乎全无更新。新的高一生已经纳新完了,但工作室里还是只有两名高二生。学弟向我打招呼,给我看了新高一的新作:一个一维的变速齿轮组和一个用来摇坏电机的手柄。我们高二时为创意节做的doge被肢解了,他们说今天下午刚修好;可同时期的步进蝎却被拆的只剩空壳了。我叹了口气,看见旁边的一块碎片结构。虽然只是碎片,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我们小组高二参加市赛的车。的碎片。

这是多么令人印象深刻,甚至是刻骨铭心的结构啊。因为那一届比赛要求只能带最碎的零件过去现场限时组装,所以我和我的机械师搭档不知费了多少心力,只为稍稍简化结构、压缩体积、增强稳定性。那真的是从零开始的一辆车。高度分化,高度简化,高度稳定。为了优化结构、训练拼装,我们把它拆了再建、建了再拆无数次,最后只需半个小时就可以从零组装。而且,为了适应这次任务的大量巡线需求,我从网上各处搜罗教程,学习了学长没传下来的PID技术,又为了更好地设计程序,去讨来了楼上综合技能用C语言写的头文件,解包开来研究算法;花了大把的时间写算法、优化、调试参数,以至于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三个参数。比赛前,我又因为其效果不够完美,又重写了巡线模块,按VJC风格打包好;为了改一个bug而采集了十二份传感器日志文件,一个个改成csv文件画了图像对着地图分析;为了解决色块的检测问题(众所周知学校颜色传感器是红绿色盲)一次次的拟定解决思路,甚至还顺便帮综合技能组解决了扫色块的问题;我还完全抛开了比赛时间相隔很近的英语竞赛,完全没去复习;我的机械师搭档也反反复复地调试、改进机械臂的结构、颜感的位置,只为找到那个测量误差小一点的位点……最后,我把从去年的车上拆下来的陀螺仪装在了那一串巡线颜感之中,一是填结构空位,二是时刻警醒自己,勿忘那次失败。

我拿起这块碎片。翻转。仿佛刚从比赛前的结构备忘录里掏出来一样。

赛前那一晚,校内测试,我们又一次拿到了好成绩,只是这一次,没有小组跟我们组比了。综合技能组还在调试。测试完,我又一次打开程序“Run”,翻看长长的、每一句都出自我手、而又饱经洗礼的程序。按住←键,等待翻至开头,回头一看,搭档又快把车组装好了。

天快黑了,雾霭与夜色织上工作室的窗台。

比赛的那一天还是来了,还是二中,还是那甚至可以说熟悉的教室。我们提着零件箱自信地入场,组装,却发现参赛的其他组别都明目张胆地带着大块大块的结构入场,两下半就装起了除了配色以外车体、机械臂一模一样的比赛车。确实,这种比赛车性能比我们的设计要好,做任务也快,但我们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从小学组到高中组,只有寥寥几组的车型不是这一种。而比赛时,学校质量过硬的设备又双故障了:众所周知学校颜色传感器是红绿色盲,加之比赛场地的盗版乐高色块反光很厉害,完全比不上我们测试用的色块光泽柔和圆润。有什么办法呢:不终止的话就倒扣40分,中止了又不甘心至极——但我必须决断。于是我抢在还楞着的搭档之前,喊出了我最不愿意喊的两个字:“终止!”

回校的公交车上,心情很低落。和老师交流,老师说,小学生在讲设计的时候都有说“环境适应能力”,你们怎么不考虑这个。颜感不好,那你就去改装;检测不好,你就去改驱动。

只是我没有问老师,我们要怎么改装印刷电路。我后来高二的研究性学习就做的是基于单片机的光敏传感器的开发与设计,只是学习了之后,才知道说说有多么轻松。

可笑的是,我在完全没花时间的英语竞赛拿了个国二等奖。可我更宁愿拿它换一个市赛的稳定发挥。

握着这块碎片,冬天零件冰凉的触感让手都有点麻木,恰似那一天我握着那块屈辱的铜牌时的手感,冰冷,好似泪蒸发后的冰冷。

我放下这块碎片。它触到了那一年属于它的比赛台上,失去了轮胎的电机仿佛还渴望继续旋转。一时间,我竟没有松手。

当我还是个小高一的时候,还在工作室里的学姐曾经跟我讲述过她参加FLL的经历,指着比赛台上的陨石坑地形,叙说他们组的攻坚克难的历史,分享她翘自习课来工作室的故事。

我看向学弟。曾几何时,他也和我一样,有着满腔的热情,投入到这件夏天没有风扇、冬天并不保暖的房间里。我想将我所自学的、所创新的、所总结的倾囊以授,他也愿意学。只是,能传下多少,我就不得而知了。我所能做的,就是把我的程序、我们的结构放在工作室三号机的硬盘里,时不时像今天一样赖在这个本不应属于我的空间里说几句话,讲几句可能让学弟少吃一些亏、少走一些弯路、少做一点无用功的话。

我也渴望参加大赛。只是,我高一时,我们为FLL准备了机械臂、套框、无动力机关,可是FLL因为疫情取消了;高二时,FLL和中国科协闹翻,中国不再举行FLL,改为新的工程挑战赛,使用新的人工智能设备。当时,我们满怀欣喜地向学校提交了最便宜的机型的报价单,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石沉大海。你说用世纪初的旧设备去跟最新一代的人工智能设备去经济?你想让我们用颜色传感器做人脸识别?想多了吧。于是,我的高中生涯就与大赛失之交臂。

我回头,不见被学校掳走的轮胎箱;我侧身,不见当时默契十足的搭档;耳边是学弟陈述学校白嫖劳动力、收回零件、不购入设备,新生积极性不足,几乎没几个肯来工作室,来了也多是为了逃自习课与玩电脑……我几乎不忍再听下去,只觉得鼓膜发疼,内心滴血。

我松开了手。

2021-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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